帕累托最优
◎周江
窗户纸这件小事
手机铃响起来的时候，江波涛还没冲干净发梢的泡沫。
一般这种情况会有两个选项，无视，和接听，他选择了后者，于是地板上的水渍连成一条线，从浴室出发，淅淅沥沥，最后汇聚于江波涛脚下，他身上只披一条浴巾。
你到啦。他说，等我一下吧，很快的。
好。那边说，一如既往地简短，但很快又补了一句：穿厚点。
江波涛听到这句话，如梦初醒般地感觉到冷，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。南方的冬天，就算开着空调也经不住他这样造作，他用手拢了一下浴巾的角，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一些。
周泽楷在车里等了大约十分钟，江波涛就把车门拉开了，他身上还带着潮气，跟着冷风钻进来，蓦然被车内暖气裹挟，浑身一个激灵，坐在位置上轻轻跺脚，又把手搓了搓，哈气。
周泽楷把纸袋递给他，将车内温度调高了一点。
还是热的哎。江波涛把杯子从纸袋里取出来，捧在手里，盯着盖子抿嘴笑，刚买的？
周泽楷应了一声，眼神固定在江波涛发尾，湿漉漉的发尾，贴着后脖子，看起来就凉。
怎么不吹干呢，这样的冬天，感冒呀。他心里想着，就要用手心去捂，胳膊刚抬起来，话也才到嘴边，江波涛就跟耳朵长眼睛似的，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，说，走吧，别让他们等急了。
周泽楷顿了顿，不太自然地把手放下，连带着话也吞了回去。而江波涛又转回去盯杯盖，好像其上有金子，相当入神，相当着迷。
他们几个人说好要聚餐，周泽楷拍了一下午广告，工作结束后从棚里直接过去，快到饭馆时问方明华还差谁，方明华说就差你俩，你和小江，他还在宿舍，一会儿过来，你快到了？
没。周泽楷说，还一会儿。然后打了一把转向，掉头往反方向走，中途等红灯的时候他给江波涛发消息：来接你吧。
江波涛回得很快，一只小白狗的表情包，之前杜明说这狗长得像他们队长失散多年的亲兄弟，是狗届周泽楷。
而这会儿他停在路口，一模一样的路口，一模一样的红绿灯，唯一不同的是副驾驶上多了个人，这人霸占了车里的USB口，一边充电一边玩手机。
刚刚洗澡的时候手机在充电，没充满。江波涛很理直气壮。
他这会儿正点开一条语音，孙翔一个人的嗓门喊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：你俩是修路呢？
江波涛也发语音过去，快到了快到了。
周泽楷看他，江波涛也看回来，两个人互相看了一会儿，江波涛就把手机凑到周泽楷嘴边，摁着说话键，听到周泽楷说，快到了快到了。
复读机。江波涛评价他。
嗯。周泽楷点头，绿灯亮了起来，他便没再多说什么，握着方向盘，眼里是前方的路，脑子里是江波涛刚刚举手机时蹭过自己下巴的指尖。
车外仍然是寒冬，但燃油带来了足够的温度，江波涛的指尖不冷，甚至有些发烫，皮肉与皮肉相接，就像烙铁，热源在接触面爆炸，周泽楷甚至以为皮肤着火，于是一个念头崩了出来，他很想咬住那人的指尖。
这样的想法是很旖旎，很浪漫，很正义的——恋人之间这样做，再正常不过，有个词语叫情趣，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东西。
但如果不是恋人呢。周泽楷想，我们是什么呀，是好朋友，是好搭档，是共谋者，是刻意辗转半座城相遇的亲密关系，这样的两个人，居然不是恋人，好可惜，旖旎浪漫正义，变成了下流变态，甚至恶心。
江波涛还在玩手机，神色如常，跟平时没什么两样。
周泽楷努力把脑袋里浆糊般的冲动压抑下去，对着后视镜沉默地叹气，他的副队长一整个被蒙在鼓里，不会知道身边这个人存着怎样的想法，单纯的像是在被诈骗。
车开到停车场，顶光亮了起来，熄火。江波涛说，吴启怎么找了个这么远的店。
周泽楷解开安全带，摇摇头，反正他一般也不操心这些，在哪儿吃不是吃。
好吧，一会儿质问他。江波涛说着，话音刚落，痛快地打了个喷嚏。
周泽楷忍了一路的手终于还是搭上了他后颈，那撮头发还潮着，跟想象中一样冰凉。
怎么不吹干？周泽楷问他。
江波涛明显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，说，没吹干吗，可能那会儿太着急了。
周泽楷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他围上，追问他，着急什么。
江波涛没说话，大概冷场了两秒，他突然仰起脸，说，急着吃饭，饿了。
周泽楷的期待落空了一瞬，但他自己倒是有些无所谓，毕竟具有可能性才够得上叫期待，他这种，大概算是妄想。
他们走进包间的时候，孙翔已经饿疯，把自己面前那盘小菜吃了个七七八八，看见他俩进来，立刻站起来大肆批判：你俩修路还顺利吗。
对不起。江波涛诚恳道歉，一会儿给你买玄米奶茶。
杜明说，别着急，我还要审你，为什么不接我电话！
啥啊，啥啊。江波涛问，你什么时候打电话。
杜明立刻把手机怼到他面前。
噢。江波涛点点头，很了然地说，我那会儿在洗澡，手机又在外面放着，怎么可能知道是你打过来的，后来又忘回你了，这把我的。
周泽楷拿着菜单的手停住了。
吕泊远上厕所回来，开门的时候跟周泽楷对上脸，脱口而出，队长你脸色怎么这么怪。
没。周泽楷这次反应很快，摆出了拍广告用的笑容：太冷啦，外面。
江波涛注意到了这边的两个人，特别是周泽楷，但他没搭腔，只招呼着孙翔他们点菜，还是跟往常那样八面玲珑，但坐下后的第一件事是掏出手机，不动声色地将来电铃声统一调回了默认。
不该越界的，他想。
end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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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户纸太硬了，铁打的。
